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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方圆在医院里见到闭着眼晴躺在床上输液的方晴，提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恢复原位。

　　方妈告诉方圆，方晴跟小林吵架，闹着要离婚，小林不同意，方晴说不同意就死在他面前。小林说，你死呀，死去呀，吓唬谁呀。然后，方晴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小林扑上去夺，争夺之中水果刀重重地划过手腕……

　　方圆问：“他们为什么吵架，方晴为什么要离婚？”

　　方妈的眼睛躲闪着方圆的直视，表情也有点不自然：“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还不是为了钱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方圆从方妈的表情里看出来，她在撒谎，事情绝不像她说得这么简单。她这个妹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想见见小林，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小林讲完事情的始末，方圆肺都快气炸了，方晴跟小林闹离婚竟然是因为她有了外遇。

　　小林将手机划开递给方圆，方圆扒拉着手机，越看越觉得无地自容。

　　照片一张张划过，方晴亲昵地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方晴嘴里含着烟圈喷云吐雾，方晴闭着眼睛陶醉地跟男人接吻……

　　小林说，方晴跟这个男人是在网上认识的，没多久就打得火热，小林早对她产生了怀疑，照片是他找人跟踪她拍的。

　　妹妹的出/轨，比方圆自己被捉/奸在床更令她感到耻辱。

　　方圆顿了顿，问小林打算怎么办？

　　小林说，只要方晴愿意回头，跟那男人断了关系，他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方圆叹了口气，看着小林有些颓丧的脸说：“小林，虽然你年龄不大，但毕竟是当爹的人了，要有责任有担当。方晴要是还愿意跟你过，你也应该有自己的态度，啃老，啃不出精彩的人生。”

　　小林的眼神讪讪的：“姐，我知道了，我一定找个工作，踏踏实实干下去……”

　　方圆的心有了些许安慰，事情总算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02

　　可是令方圆没有想到的是，方晴和方妈的态度再次震碎了她的三观。

　　方圆开门见山，直言不讳，要求方晴跟那个男人断了关系，回去跟小林好好过日子。

　　方晴态度坚决，非要跟小林离婚不可，说早跟他过够了这种穷日子。

　　方妈也劝方晴，双方老人都能帮他们带孩子，她和小林出去找个工作，日子总能过下去，最起码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面对方圆和方妈的左右夹击，方晴烦躁不堪，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我不管，我就要跟小林离婚，你们不就是怕我离婚后拖累你们吗？我现在把话撂在这，我过得好不好不用你们操心，哪怕是死了也不用你们管……”

　　方妈把方晴拉进房间，怯怯地说：“要不，就依了她吧，那个小林，确实，唉……”

　　方圆气急败坏地说：“妈，方晴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那个男人你了解吗，他真能跟方晴过到一块吗，孩子怎么办。她今天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害的……”

　　方圆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有泪珠从方妈的脸上滑落。

　　方妈哽咽着，喃喃自语：“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想补偿她，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她呀……”

　　方妈泣不成声，向方圆吐露了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真相。

　　当年，方妈生下方晴，得知又是女孩后，她彻底崩溃了，失声痛哭。

　　对生儿子有着深深执念的方爸方妈做了一个决定，他们要拼第三胎，一定要生个儿子。

　　于是，方爸借了同事一辆车，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早上，跑到离县城二三十公里的乡下，把装着方晴的纸箱放在了村口的大树下。

　　令方妈没有想到的是，第三胎，她花重金找人做了彩超，结果又是女孩。

　　她咬牙忍痛流掉了那个孩子，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怀孕过。

　　每每想到那个被抛弃的女儿，那个还在腹中就被扼杀的小生命，方妈觉得有千万条荆棘，在抽打着她曾经冷漠麻木的心。

　　这一切，都是报应！

　　03

　　夜不能寐之时，她经常想念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不知她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于是，她和方爸一有时间就去当年放孩子的地方周边打听当年谁家捡到了一个女婴。

　　半年之后，终于有了消息，但这个消息却如万箭穿心般凌迟着方妈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收养方晴的养父母在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渐渐对方晴生出了嫌恶之感，得知方晴亲生父母找来，索要了一笔抚养费之后，像脱手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地把她推了出去。

　　看着眼前身材瘦小，穿着破旧衣衫的小女儿，方妈泪雨滂沱，她对方晴养父母唯一的要求是，求他们不要告诉当年收养方晴的真相，就说是方晴是被亲生父母寄养在她家的。

　　当时方妈就发誓，要用余生全部的爱去补偿方晴，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

　　方圆感觉后脊背发凉，她想不到自己的父母在不为人知的背后，竟然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是超乎寻常的温和：“妈，你想要补偿方晴，这可以理解，但什么是真正的补偿你明白吗？吃好穿好，无底线的满足与纵容，这不叫补偿，你看看现在她成什么样子了？你所谓的补偿害惨了她！”

　　方妈满含泪水的眼睛，茫然失措地望着方圆。

　　方圆顿了顿，继续说道：“真正的补偿，除了给她足够充足的物质，还要教她做人的道理，让她懂得人生的意义，有足够的责任和担当，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方妈的眼泪一泻而下，望着方圆若有所思。

　　04

　　方晴还是跟小林分手了，两个人本来就没有领证，又没有共同财产，分手也没有过多纠缠。

　　女儿跟了方晴，小林每月付生活费，方晴带着女儿住回了娘家。

　　后来，方圆从方妈那得知，方晴在网上谈的那个男朋友根本没想跟她结婚，当他得知方晴有过事实婚姻，还带着一个孩子时，撒丫子就跑了。

　　方圆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经过婚姻柴米油盐的浸淫和社会的毒打，但愿方晴能变得成熟起来。

　　一天，方妈打来电话，有些怯懦地说，方晴没文化年纪又小不好找工作，小区门口有个小超市要转让，她想给方晴盘下来，但钱不够……

　　方圆问方妈需要多少钱，在方妈说出一个数字后，她毫不犹豫地把钱打了过去。只要方晴能自食其力走正道，这个忙她帮得义不容辞。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一个在舒适圈生活惯了的人，一个无论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有人托底的人，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那个小超市，根本就是为方妈开的。而方晴，只是在手里没钱的时候才会去店里转一圈，她的时间，不是用来玩耍就是打游戏。

　　方圆说了她几句，她还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为了改变这个妹妹，方圆的头都大了。她明白，如果方晴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会直接影响她的生活。

　　还没等方圆想出改变方晴的办法，她就又出状况了。

　　05

　　方晴的女儿得了急性肺炎，方圆接到方妈电话的时候，孩子已在医院住了三天，小林家拿出的钱已差不多花完了。

　　方圆抚额无语，方妈这是向她求援来了。她真想甩出一句，她没有义务担负方晴的一生，但想想方妈自责悔恨的表情，硬是把这句狠话咽进了肚子里。

　　方圆走进病房，看到的一切气得她肝疼。

　　正输着液的小外甥女睡着了，坐在床前的方晴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方圆使劲按压住心头的怒火，问方晴，妈呢？

　　方晴头都没抬，在水房洗衣服呢。

　　方圆放下给孩子买的零食水果，冲到水房向方妈低吼道：“你这样惯着她要到什么时候？你今年多大了？你能负担她一辈子吗？她自己的孩子让她自己照顾，我猜这几天也是你在这守夜，她回家睡觉吧？”

　　方妈不敢看方圆，怯怯地说：“她什么也不会，让她在这我也不放心。”

　　方圆气得无可奈何，舍不得放手，什么都替她干，她永远什么也不会。

　　吃晚饭的时候，方圆对方晴说，今晚让妈回去休息。她那么大年纪了，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会受不了，医院里，咱俩留下就行。

　　正啃着鸡翅的方晴愣了一下，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方圆注意到方妈脸色不太好，她说胃里不太舒服，头也有点蒙，她回家补个觉，让方圆操点心。

　　起身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方妈，感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以猝不及防的姿势晕倒在地上。

　　06

　　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和抢救，方妈睁开了眼睛。

　　方圆眼眶微红，神情沮丧地坐在床边。

　　方妈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声音有点哽咽：“我，我怎么了？”

　　方晴的眼泪一泻而下，她握紧方妈的手：“妈，你放心，无论你得的是什么病，我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你。明天，我就带你去省城，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肯定没事的……”

　　方妈指尖冰凉，无助地握紧了方圆的手，眼泪无声地滚滚而下。

　　方圆告诉方晴，医生说方妈有可能得了胃癌，需要到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明天她就带方妈走，至于方晴跟孩子，除了留下点钱，她什么忙也帮不了了。

　　方晴如遭雷击般石化，瞬间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妈，妈会死吗？”

　　方圆如鲠在喉，她抱住了方晴，轻抚她的脊背：“妈病了，管不了你一辈子，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妈交给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治好她。”

　　一周后，方妈的检查结果出来，确认是胃癌无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发现得早，经过治疗，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方圆将这个消息告诉方晴时，方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她控制不住地在电话里失声痛哭：“都怪我，妈都是被我气的，我从没让她省心过，还要她累死累活地帮我带孩子，我太不孝了……”

　　07

　　方妈在省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身体慢慢地恢复了元气。

　　方圆告诉方晴，方妈还要不定期地检查治疗，还是住在她家比较合适，老家就暂时先不回去了，让方晴别担心，她照顾好自己不让方妈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顺。

　　方晴的声音哽咽了：“姐，你放心，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和妈都操心了，妞妞上了幼儿园，我自己看着超市，有时间带孩子也不缺钱，我能把日子过好，你和妈就放心吧。”

　　方妈在方圆家里住了半年，气色越来越好，每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晚上跟小区的阿姨们一起跳广场舞。

　　她忙碌惯了也闲不住，每天帮方圆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方圆下班回来就能坐在一尘不染的家里吃上热饭热菜，她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爽。

　　而且，因为心情好又无负累，她跟老公在床上也格外卖力，不久，小生命便如期而至。

　　方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好了，我就住着不走了，帮你们带孩子。”

　　方晴也经常打电话，发视频过来，妞妞会背诗了，会做加减法了，超市的生意越来越好，她一个人顾不过来又请了个店员。

　　还有，小林跟人学了室内装修，挣的钱也多了，经常来看妞妞，给生活费的时候也相当大方，他有意跟方晴重归旧好，但她还不想答应他，想再考虑考虑……

　　08

　　方圆长出一口气，方晴终于长大成熟了，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

　　她永远都不会告诉方妈和方晴，方妈得的只是普通的胃溃疡，而不是胃癌。

　　那天在县医院里医生说方妈得了胃溃疡，如果不注意有可能发展成胃癌时，她决定将错就错。为了让方妈警醒，让方晴成长，她撒了个看似残酷实则明智的谎言。

　　其实，她也有私心，如果一任方晴随波逐流，方妈日渐老去，到时候受拖累的必定是她。

　　方晴曾经叫嚣的“我过好过坏不让你们管，死了也不让你们操心”，在方圆看来，就是一种耍流氓的行为。

　　因为她潜意识里笃定，她无论过成什么样，都有人给她兜底，如果她永远有山可靠，有树可倚，她就永远不会成长。

　　如果痛是成长的必由之路，那么就让痛来得更早更猛烈些吧。

　　对于方晴的变化，方妈也无比欣慰，她终于认同了方圆爱的补偿的真正意义。

　　方圆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母亲无原则无底线地继续以爱的名义荼毒着孩子的未来而不自知，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告诉腹中的小人儿，无论男女，她都会用尽全力真正地爱他（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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